菲利普轻轻地来到费琏的屋里，坐在她的身边，问她最近小乌龟和金鱼是否有什么故事，它们有没有互相打招呼呀，又称赞她那对漂亮的白兔灰狼棋子。
    菲利普搬了张小凳坐在费琏对面，握着她的小手，跟她说黑猩猩的故事，黑猩猩还是人类的近亲，而且在费琏的屋外就有一只黑猩猩。菲利普问费琏，想不想让她的小屋里，增加一位大个头的动物伙伴。
    费琏似乎从她思考问题的世界回来了，望着菲利普，期许地轻轻点了点头。实在让费琏吃了一惊的是，这黑猩猩放在屋里竟然有这么大，比她的个头还要大许多，她的小小空间一下显得拥挤起来，还好只是一个标本，如果是一只活的猩猩，她们家可养不下这么一个大块头。
    费琏走上前，摸着黑猩猩的皮毛，从它的正面看它的阔嘴和毛脸，搭着它的爪子，费琏兴奋地叫了起来，跟黑猩猩拥抱了一个。菲利普和米兰看着费琏跟黑猩猩亲热，看到费琏兴致昂然，也因为她的快乐而感到快乐。

    费琏感觉就像在一个未曾到过的世界游走，在她因为陌生而几乎感到慌张的时候，见到了一个似乎相识的面孔，通过这个小小的窗口似乎寻找到关于从前的线索，照亮了来时的路径和心中的自己，她不再手足无措，整理着关于自我的回忆，召唤着走散的信使，在她心的位置重新聚集着她的力量、她的魔法，不期的痛苦挣扎推动着她的脚步向前，一点一点地艰难迈动。
    这个新来的黑猩猩伙伴，费琏对它可是备加关爱，晚上睡觉她都要用手摸着，跟它一起进入梦乡。

    “费琏高兴吗？” 菲利普坐在床边轻抚着费琏的额头问道。
    费琏躺在床上望着菲利普，考虑了一下答道。“恩。” 
    “你的动物又多一只了。”菲利普望着费琏的桌面，又望着地上的黑猩猩说。
    “恩。” 费琏应道。
    “有多少只了？”
    “六只。恩，五只。”
    “为什么是五只呢。”
    “因为有一个是要送人的。”
    “就是这个你设计的大象棋子吧。”
    “恩。”
    “非常好。设计的非常好。”
    “我是照着白兔灰狼棋设计的，妈妈还帮了我的。”
    “这个送给我行吗？”
    “恩…我要送给下棋的男孩的，他送了白兔灰狼棋子给我，那是他赢棋的奖品。”
    “他为什么要送给你呢？”
    “恩…因为我看他下棋了。”
    “你想看爸爸下白兔灰狼棋吗？”
    “恩…”
    “爸爸赢了的奖品也给你好吗？”
    “不要，我已经有了。”
    “你想带爸爸去下棋吗？”
    “不。”
    “为什么呢？”
    “因为白兔灰狼棋是给小孩玩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想在家里下这种棋吗？”
    “恩，我想，但我不会下。”
    “你想学吗？”
    “恩。”
    “等你学会了，也去赢一个奖品回来？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“你有什么话想跟爸爸说吗？”
    “我有一个问题。”
    “你说。”
    “晚上的时候，黑猩猩它会不会活过来？”
    “不会的。”
    “它会不会生下一个小黑猩猩来？”
    “不会的，它是一个标本！”
    “它里面是什么东西？”
    “这个标本啊，外面是处理过的黑猩猩皮，里面是一些轻巧的填充物。”
    “不要怕，它里面什么都没有！”
    “它从前是一只真正的黑猩猩吗？”
    “是啊，后来老了，老死了，为了纪念它，人们就把它制作成了标本。”
    “那它是得到永生了吗？”

    “恩？…是的，它将永远活在人们的记忆里。费琏，爸爸跟你商量一件事情好吗？”
    “恩。”
    “爸爸马上要出一趟差，很长的差。”
    “有多长，你不回来了吗？”
    “回来，回来，爸爸要去空间站工作一段时间，做一个很长的实验，研究一项非常非常先进的技术。可能需要几个月时间吧。”
    “你能照顾好黑猩猩和其他小伙伴们吗？”
    “可以。”
    “还要照顾好自己跟妈妈。”
    “恩。”
    “爸爸回来后，再给你添一个小伙伴，好吗？”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半梦半醒之间，费琏似乎见到了一群的黑猩猩，它们在打斗嬉闹，还有搭在妈妈身上的猩猩小崽。
    然而一只黑猩猩悄悄离开了它的群体，晃悠晃悠手脚并用地，低着头独行着，眺望着什么寻找着什么。它并不知道它要寻找什么，只是感觉到一种动力在推动着它这么做，它的意义就在那未知的前方，它必须去寻找那个心中的问题，那个它并不明确却可能跟它的生命一样重要的问题，似乎它的宿命就在于此，它无法背弃无法挣脱的一直生存到今天的意义。

    梦与醒的界线上，费琏感觉她来来回回地跨越着。不知不觉间，又迎来一个刺眼的白昼，眩目的光线不慌不忙而坚定地分开了黑夜的垂幕。
    费琏日复一日地这样按次序展开她一天的活动，这样的程序就像是一个基准，时间的基准，世界的基准，关于真实的基准，不会有遗漏也不会有错误。建立在基准之上的是她对世界的摸测和探问，深藏的不安与神秘、未知与答案，她的意义和她的存在。

    走着走着，费琏来到了出气脸跟前，她远远地站着，审慎地望着大脸。她盯着大脸，好像用眼睛在拷问一个犯人，分辨着犯人是是非非的话语。终于她走了上前，伸出手轻轻地触上了大脸的脸颊，凉凉的大脸，是属于生命的冰凉，一个生命病态了的冰凉。
    大脸啊大脸，你为什么这样冰凉，你是否难过是否孤单，你为什么紧闭着双眼，你是否害怕还是伤痛，你在思考着什么。这个世界如此的绚烂多彩，演绎着万千的故事，有一天当你不再难过不再沉静，睁开你的双眼，你会找到美丽的温暖，让你不再孤单不再惊慌害怕，那时你的丑脸也许会变成一张笑脸。那时你会明白世界上还有快乐，你将体会到生命的乐趣，享受你的无以取代，寻找到你的完整，完成你存在的意义。

    隐约中费琏似乎感觉到大脸的颤动，传递着一丝隐秘的不愿为人所知的感动，潜伏的生命热情悄悄在涌动激荡，大脸温暖了起来，在费琏的召唤中苏醒了过来。
    费琏伸出两只手来感觉大脸的活动，就像是一个游动的热烫的精灵，在费琏的手掌间来回奔跑，她将手掌抬起来，却又看不见那个明明能够感觉到的热球，仿佛是附着在大脸表皮上的魔法，需要另外的一个生命才能共振和感受。那是一种生命的活力，一种存在的热情，一种智慧的灵动，跳跃着渗透进费琏的皮肤，融入费琏的生命中，给她注入源源的力量与信心，与她携手奔走在未知的道路上。

    守望着费琏一点点地成长，看护着费琏孤单彷徨，米兰和菲利普用心体会费琏的挣扎和顽强，感受她的认真和深沉，一起描画着或浓或淡，却是属于她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缤纷色彩。
    他们远远地看着费琏，看着她寻找也帮助她寻找，埋藏在偶然中的乐趣和被人们忽略的细小快乐，乃至生命中最严肃的问题的答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