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个生命修行了千年,磨尽了所有的勇气终于相遇,飞上天空就成了两只唧唧喳喳的麻雀,不厌不休地述说各自的苦行,落在地上就成了两个舞者,时而滑远时而贴近,互相围绕的轨迹,记载着他们的执着和努力。
一时之间,世上所有的故事都不如他们的美丽,世人所有的欢笑都不若他们的快乐,人间所有的苦难都能够宽容和理解。
“天使也有烦恼的,夜夜烦愁!”
“哦?”
“天使睡觉的时候,翅膀压着疼。”
“哈哈…”
再没有什么美丽,比刚刚展开的时候,更让人沉醉忘形。
浸享在纯洁的崭新人生中,不用去耽虑将来,要做的只是好好地把过往告慰。就连总是匆匆忙忙的时间老人,也不免为这笑声而动心,在掠过他们身边的时候,多留恋几眼,多抛洒几句祝福。
这天已是午夜时分,哈肯却如何也无法入睡,只感觉心中淌动着一股流泉,带给他未有过的激动。
既然无法按奈心中的潮涌,哈肯便独自一人上到火星表面,看着夜色下的苍穹宇宙,只觉得这漆静的黑夜竟有几分陌生,隐约中流露出一屡从前不曾察觉的多情,幽长的夜就像一曲溪流悄自无声地,汇集着雨露与希望,流传到远远近近的有心人心中。
白昼演绎着残酷与疯狂,留下创痛和怀疑,黑夜无私地一一给予关怀,抚慰恢复着人们在白昼耗去的力量,人的两面的力量。
天空变换的面孔,正如人们内心中的矛盾,如果说黑夜如风,那么白昼似刀。黑夜的冷风洗浸着哈肯的头脑,揉擦着他的眼睛,在黑夜的宁静下,哈肯倾听着潜藏在心中那股流泉的潺潺水声,想像着夜幕下芸芸生命的千姿百态万种风情,体会着黑夜与白昼般对立却共生的人的两面性。
如同晨曦的朦胧一般,哈肯恍惚中似乎遨游了世界,最后不知不觉地又回到了他最熟悉的,虚拟世界。在这里有他的价值,他的地位,他的被认同,在虚拟世界里,他的存在被简化,他喜欢这个简单的没有尺度的世界。然而不知道从何时开始,他看这个虚拟世界好像隔了一层薄纱,这层薄纱若隐若现地晃来晃去,就像浮在空中的幻觉,舞动着想将哈肯从中拉出来,或是想告诉他什么信息。
当休息的时候,哈肯在想,费琏的世界是否就是这样的,恍惚中似乎一切都会不经意间散尽,而一夜之间又会凭空跳出一些莫名的不协调。没有什么是必定的,没有什么是不会的,就连脚下的大地,也许都会在一场梦过后,消失得无影无踪,身体只是漂浮在空气里的尘埃,思想却成为了空气,蔓延充斥而无处不在。
哈肯看着手中费琏送给他的大象棋子,回想起那天费琏告诉他关于棋子的故事。
哈肯心想,那三枚棋子中只有这枚大象棋子,是得到费琏母亲佐证的一个真实,而白兔和灰狼棋子对于费琏,就像一个藏在心中角落里隐隐疼痛的疑问。
如果这样的关于自我的怀疑,投降到他的世界里,必将像一道裂缝一样撕扯着分离着他的思想,为了对抗这样的分裂,只好用无形的钢筋将思想锁紧,在这样折磨下的平衡,哈肯不明白费琏是如何做到,他想像着费琏日日夜夜无助的痛苦和挣扎,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。
哈肯忽然感受到,费琏平淡的诉说和柔缓的外表下,蕴藏着他所没有的毅力和勇气。哈肯无法想像,如果是他遭遇这一切,他的生活将会怎样,也许他早就无力地投降,分裂成为一个快乐的疯子。
靠在椅背上喝了一口水,哈肯望着屋里漂浮着的虚拟画面,还有地上闪烁着指示灯的一堆计算机。
他想起费琏脑中的那个人造组织,是这个人造仿神经组织帮助费琏抑制掉了大量的幻觉,在费琏更小还没有装入这个人造仿神经组织的时候,真不敢想像,那时费琏的思想和生活是怎样的一副场景。
那时的费琏肯定时时刻刻都生活在斗争中,在一个半梦半真实的世界里孤独的战斗着,哪怕是她的父母也并不能真正的帮助她什么,所有无形的敌人都深藏在自己的内部,这样的敌人比外部的有形敌人更可怕更邪恶。这种来自内部的斗争和恐惧,肯定给费琏的心灵留下了深刻的伤痕,这种自内而外的怀疑和分裂,肯定会深深的影响她关于自己的理解,她的自信她的坚持和她的安全感。
而费琏身边的人,却只能看着她独自痛苦而无能为力,甚至无法体会她痛苦的内容,无法看到她痛苦的事物。
哈肯焦虑地站了起来,在屋子里来回的走动着,虽然费琏现在的病况相比小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了,难道就再没有其他的办法能够彻底的治好她吗。比如研制出更先进的仿生物组织,或干脆是一种全新原理的设备,来更好的抑制费琏脑中的幻觉,或者用其他学科的办法来彻底治疗费琏的大脑。
哈肯想到了装在费琏脑中的那个仿神经组织,是否可以研究一下这个人造组织,至少也是实质性地为费琏做一些什么,随后哈肯想到这个人造组织可能会放射出比人脑更强的信号。他参考了一些现成的医疗仪器,决定自己制作一套读取机器,试图读出费琏脑中那个人造组织发出的信号,然后再做进一步的研究。
几天后,哈肯完成了这个外形像一个稻草精灵的读取传感器,看着这个虽说不太美观的产品,哈肯心里激动异常,他迫不及待地想立刻就给费琏戴上,试一试效果或者再做一些修改,这些工作都好办,但是有一个难题,哈肯却不知道怎么办了,就是要怎么跟费琏说。
费琏看着这个乱糟糟带着许多尾巴的电家伙,再听说要在她身上做实验,本来就神经质还反科学反技术的费琏,肯定得吱哇大叫一通嗖地跑了。
哈肯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,于是打算先把费琏喊过来,再做应变。哈肯拿起电话拨通了费琏,告诉费琏他找到了一种方法可以跟出气脸交流,用这个方法他收到了出气脸给出的一些奇妙信息,但他不太明白其中一些信息的含义,于是请费琏一起过来研究研究。
费琏如约而至,一进门就觉得这屋子更加乱了,满屋满地都是一些仪器电缆什么的。
一阵子没见,哈肯又搞出了些什么古怪东西来,还说可以跟出气脸交流。
哈肯指着他的读取传感器,说现在只能通过它跟出气脸精神交流。费琏本以为是出气脸会说话了,或者能够给出一些图像,却不想是这么一个稻草样的头盔。
费琏懒懒地看了看“头盔”,转过头瞅着哈肯,不屑地问道:“这个头盔是你自己做的?”
“这不是头盔,是传感器。”
哈肯耐住了性子,只要费琏肯戴上这个读取传感器。“你放心!没有问题的!”
“戴上它,是跟你做的那个大脸交流,还是跟市场的那个?”费琏冷不丁地问道。
“啊,跟市场的出气脸交流!”哈肯念头一转,还是跟出气脸吧,他自己做的那个太简陋了。
“怎么交流?”费琏还是不太信任这个粗陋的头盔。
“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做,你就耐心地等待,运气好话,出气脸会传递一些信息给你。”哈肯信口胡诌了几句。
费琏走上前,拿起传感器,观察了一下挨着脑袋的内里,好像没有什么会伤害到脑壳的。
哈肯见此才猛地想起一个忽略了的问题,费琏是坐着好呢还是躺着好,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躺下吧,毕竟这是第一次实验。真是要命,以后要是让费琏知道她是第一个实验品,她非得变身成狮子不可。
哈肯急忙地说道:“噢,等一下,你还是躺下再戴吧。”
“这可算是我帮你的忙哦。”
“是啦是啦,现在只有靠你,分析出气脸才能更进一步。”
哈肯四下看了看,因为事前没有准备好,看来费琏只能躺在桌子上了。他跑到卧室里,取了一条褥子和一个枕头出来,将两张大桌收拾干净,移到一块拼成一长桌,再铺上褥子枕头。哈肯忙来跑去的,感觉自己好像在拾掇一个大案板,心中暗自窃笑却又不得不强忍着。
费琏满腹狐疑地躺上了“实验台”,哈肯帮她戴好“头盔”。
哈肯将头盔的电缆一根根连接好,然后问道:“你准备好了吗?”
费琏躺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,双手搁在腹部上紧紧地相互握着,声音有些发颤地应道:“啊,我躺好了。”
毕竟这是第一次“活体实验”,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情况,哈肯也不敢百分百地保证,他将所有的设备、所有的连接和所有的设置,全部检查了一遍,然后来到费琏身边。费琏瞪着眼睛直盯着哈肯,哈肯强自镇定地用眼神安抚着费琏。
哈肯回到控制台边,手指摸着开关说道:“那,我开始了哦。”
费琏转着眼珠扫了一圈,心里直骂着哈肯,还是应道:“恩,开始吧!”
哈肯郑重地摁下开关,控制画面显示读取传感器的整个系统已经启动。
“开始了吗,我怎么什么感觉都没有?”读取器平平静静地就开始了工作,让费琏出乎意料。
“是吗,你试着集中一下注意力。每个人的方法可能都不同,你试着找一找你自己的方法。”其实哈肯心里也不知道做为受试者,要怎么配合读取器工作。
“还是没有感觉!”读取器的安静,反而让费琏愈加紧张。
注意到费琏的紧张,哈肯走到她身边,轻轻地说道:“你放松一点。从头皮到脚底,每一块肌肉逐个地放松!”
哈肯将双手抬起,在胸前缓缓地来回移动,嘴里悠悠地说着:“一、二,放松…一、二,放松…放松…放松…”
费琏慢慢将眼睛闭上,努力配合哈肯的指示,试着让自己放松下来,完全地放松。
“集中注意力,试着想一些问题!”
“恩,你想一想未来,想一些关于未来的问题。”
哈肯想到读取器可能的一些问题,他缓缓走回控制台,喃喃自语道。“可能要调整一些参数。”
经过一些设置修改,控制画面旁边跳出了一幅图案,读取器已经接收到了费琏大脑里的人造组织发出的信号,并立刻开始记录和处理。哈肯心中一阵狂喜,他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,缓缓地走回费琏身边。
“恩,很好!”哈肯一边轻柔地安慰费琏,一边远远地看着控制画面,系统运行非常好,实验进行得非常顺利。
小时候手术植入费琏脑中的人造仿神经组织,无意中竟成了窥探费琏大脑如何工作的一个窗口,哈肯看着读取器源源不断地接收到信号,心想下一步要做的就是读懂这些信号,这些来自费琏思想系统的信号。
读懂这些信号,无疑是一个有趣的强大挑战,这些信号在费琏的脑子里,也许原本只是一副画面,或是一个的想法,或是一个什么声音,这样被读取出来后,却变成了一个个的电信号,一个个比特,这两者要怎么将它们连接起来,要怎么才能翻译它们。
而且这些信号并不是费琏真正的思想信号,严格说来,是那个抑制费琏过度幻觉的人造组织,泄漏发射出来的信号,这些信号源发于费琏的神经系统,经过人造组织与费琏大脑的对话,直接反映的其实是人造组织的工作状态。需要寻找一个有效的方法,从这些接收到的信号里,分析出有意义的信息,甚至费琏思想世界的信息。
哈肯看着安静乖巧的费琏,均匀有节奏地吸气呼气,似乎她跟读取器配合得十分默契,也不再似开始时的犹疑紧张,不知道她现在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,都有些什么样的感觉。
“你再想想过去,想一些关于过去的问题,想一想从前。”哈肯轻轻地说着,引导着费琏,让她的思想尽量广阔地游历。
费琏和整个读取系统看起来都很正常,哈肯进一步鼓励费琏。“很好!很好!继续!”
就这么过了一会儿,哈肯来到费琏身边,轻轻地对她说道。“你再想一想现在!”
“就是最近、近来,或者短近的将来。”哈肯补充了几句。
费琏的嘴角微微地抽动了一下,可能是她的情绪有点波动,哈肯极尽轻柔地缓缓说道:“放松身体…集中注意力。”
哈肯看着费琏就这样宁静地存在着呼吸着,突然心中涌起一股冲动,却十分矛盾自责,澎湃不息的潮水一浪又一浪地冲撞着哈肯的心灵,叩击着他的灵魂。
只是瞬息之间,哈肯却仿佛飞越了遥远宇宙,遍览了人间的百态万千,隐约看到了一个不那么缥缈不那么虚无的实在,生命的谜底只是这样的简洁。
哈肯扶着费琏躺着的桌子边缘,弓着背俯下身子,轻轻地吻了费琏的嘴唇。
费琏睁开眼睛,看到哈肯,惊声而出:“啊!”
费琏挣扎着想把读取传感器摘下,哈肯上前帮她脱下了读取器。
“我…”哈肯想为自己解释,却不像解开机器上错综复杂的电缆那样简单。“费琏…”
费琏撑着桌面跳着坐了起来,瞠着眼珠恼愤地盯着哈肯,惴惴不安的哈肯此时就像一个宇宙罪犯似的,两人屏息闭气对峙着。
费琏一手扫落了放在身边的读取器,蹦到地上,向外跑去。
看着费琏离去,哈肯的脑中一片空白,刚才短短的一分钟里发生的事情,输入哈肯的系统中,呈几何级数般地衍生出海量的中间数据,他的系统飞速地运转计算着,却半天也没有得出结果,因为他的系统没有处理过这样的问题,还累得啃哧啃哧地直冒热气。
哈肯缓缓地蹲下,检起掉在地上的读取传感器,将脱落的电缆一根一根地连接上,起身把传感器放在工作台上,他伸手拉过椅子,在工作台前坐下,望着这一大堆的机器,有点陌生有点茫然,他不知道应该从哪里继续,从哪里开始。
他伸手拿过一个杯子,喝了一口水,望着这一大堆机器,又喝了一口水,他继续打量着这一大堆机器,又喝了一口水。哈肯的系统因为处理问题过热了,他需要喝水,需要冷静,需要重新思考,或许还需要一次重新启动。
这些让哈肯不停喝水的问题,让他的系统发热过热的问题,他始终也没有想明白的问题,他曾经忽略过曾经回避过的问题,这一次哈肯希望能够好好地想一想,想出多少算多少,想到过热,想到死角里,退出来从头再想过,这一次他打算认认真真地对待这些问题,这些让他喝水的问题,这些在他不停喝水时想的问题。
然而遗憾的是,这些让哈肯喝水的问题,从前没有被他想明白,事实上他自始至终也没有想明白。
在这些思想的日子里,他却将其他的一些问题整理出了头绪,他发现来自费琏脑中那个人造组织的数据,和自动市场里出气脸的数据具有一些相似的特征,于是他试图对比着来读解这两种数据,虽然还没有找到一个有效的读解方法,却已经得到一个意外的收获,他发现来自费琏的数据,以一种特殊方式插入出气脸向外发送的数据包中,这个新的整合数据包,有些最终能够被“木星”号的公共接口接收,这说明这两种数据具有某些更深刻的共性,只是还没有被哈肯发现。
在此之前,所有被修改过的出气脸数据包,或者是插入了其他数据的出气脸数据包,全部都被“木星”号的公共接口抛弃了。
哈肯怎么也没有想到,费琏竟然是破解出气脸的秘密,乃至穿透“木星”号公共接口的关键所在。
他的生活为什么会跟她,跟一个遥远星球的异族女孩,埋藏了这么多的联系,这是怎么回事,这算不算又是一个喝水问题。事情为什么往往会凑巧缠结在一起,小概率的事情为什么总爱在前方守候着人们,就好像大自然偏好巧合一般。
而此时连在哈肯思绪另一头的费琏,趴在自己书桌上,翻看着从前的日记,回想起这些年成长的过程,以及那些别人无法想像的斗争。
那些真实与幻觉之间的线索,真实与虚假之间的界线,就像爬在她背上的甲虫,在其他人看来那么确凿分明,对于她却是伸手不及目不可视,时时都有可能咬啮透皮,刻刻都会切至肉骨。
费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,强烈地想看清它们。可是她越挣扎着想看清什么,就越陷入了自己狭隘的视角里,越是踏入荆棘密布的自我丛林。
幻觉,想像,真实,犹疑,虚假,未来,过去,这一切混合成了一个气旋,逐渐上升不断加强着,一步一步地向费琏袭来。
恍恍惚惚真真假假间,费琏见到了哈肯,就在她自己的屋里,哈肯说他实现了白兔灰狼棋,他们可以试着玩一玩。
哈肯启动了计算机,地板上呈现出一块虚拟的棋盘,哈肯和费琏对坐在两边,用手中的棋杖填下他们各自的棋子。费琏看着这幕场景,她真的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自己的感觉,这一幕就像影子一样,萦绕在她的世界里,这么多年了。
也许,也许这一切不是费琏混淆了,而是时间老人弄错了,在她的世界里将两幕相距遥远的岁月,童年的和现在的,不小心放到了一处,甚至对换了位置。
然而对于费琏,这一切的虚虚实实已经不重要了,在她思想的轴线上已经过去了。费琏拿着棋杖,透过迷雾一般的眼睛,看着哈肯,她不知道眼前的哈肯是否真是哈肯,甚至不知道怎样的哈肯才算是哈肯。
费琏在她的日记本上写下了一段话语:
“对我而言,爱情属于欢乐与忧郁,而不属于快乐。快乐是孤独的,快乐是池塘里的涟漪,是种宁静。而爱情于我,是种波涛,害怕却身不由己的向往。喜或悲,于我都是一种残酷。也许,我的人生中仅有这么一次波澜,它将铭刻在我的心中。在这最珍贵的人生阶段中,诞生了我与他的故事,也许将叙述到永远。”
虚拟棋盘上的一只只白兔和灰狼,就像费琏生活中的足迹,交错纠结纷乱无序,每一步的下一步都拥有不同的可能,叠加在一起就变化出无数种足以让她混乱的组合。
不知不觉中,地上混沌的棋盘又变成了一副画,一副拥有美妙星云的太空星系的图画,费琏拿着一只彩笔在帮着哈肯给图画着色。
哈肯告诉费琏,画中的景象就是将来太阳系的样子,在很遥远很遥远的未来,太阳以最灿烂的方式结束了她的生命,留下绚丽多彩的稀疏残骸,与死寂致密的核心。费琏看着眼前的图画,不曾想这美丽的后面,却藏匿着凄婉壮烈的故事,哈肯手中的铅笔,一点一点地叙述着这个故事的轮廓和轨迹。
或许存在,并不因为柔弱而短暂,也不因为刚强而永恒,却因为意义而灿烂,因为亡故而光辉。
这时一阵开心的笑声,令费琏犹如在睡梦中一样,悄然中自己看着另外一个自己在欢笑。
她低头一看,原来是她的十个指甲,依次被哈肯画成了太阳系里的九大行星,和它们的中心——太阳。她摆弄着自己的每一个手指,都像舞动着一个巨大的星球,在空中互相围绕运行,又互相追逐嬉闹。
串连起来的长长的梦与非梦,着着实实醒来后,费琏感觉自己似乎一直就躺在哈肯长长的实验桌上。
哈肯逐个关闭了读取传感器的开关,告诉费琏实验结束了,可以休息一下。
费琏闭上她的眼睛,回味着刚才的思想旅程,与其他人不同的是,这个世界对于费琏不是以时间为顺序呈现给她的,而是以感觉关联为线索,打包成坨整块整块地塞给她。费琏的记忆,是不以时间轴为参考的。
经过了几次实验,费琏已经了解读取器的脾气,正如哈肯已经清楚读取器的性能一样。但是费琏并不太喜欢这样躺在实验台上,感觉自己好像是一只小白鼠,在人们制作的小笼子里无知地奔跑着,最终却被人们无情地抛弃。
分析了这段时间以来的实验结果,哈肯能够确定来自费琏大脑中人造组织的数据,主要是被抑制掉的费琏的幻觉数据,以及一些大脑正常工作的思维数据。.
也就是说,这个人造组织虽然能够帮助费琏减少幻觉,但是它也有副作用,它有时会中断甚至破碎费琏正常的思维思想。 这一切,对于费琏就像一只爬在背上的东西,费琏已经不再想着怎么去看清它,怎么去甩脱它,她明白,对于她那只东西已经是她的一部分,能够做的有意义的,是怎么去与之安身共存。
费琏看着哈肯制作的这一大堆机器,忽然产生了兴趣。她问哈肯读取传感器的工作原理,以及操作的步骤。
哈肯对于费琏这个科盲的转变,感到非常高兴,一边跟费琏讲解着读取器,一边絮絮叨叨着爱科学爱动手的重要性。
费琏拨弄着那些开关,从来没有那么兴趣盎然,这时她把哈肯喊过来,一把将读取器往哈肯头上戴去,原来她想让哈肯实验一下读取器。
“这个机器对我不起作用的!”费琏的阴谋让哈肯大叫委屈。
“为什么不起作用?”费琏走上前,抵住哈肯要挟。
哈肯一屁股跌在椅子里,狡辩道:“我的大脑信号不够强,读不出来的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读不出来?”费琏步步紧逼。
“这个机器是我做的,我还不知道。”哈肯一脚站定,准备反攻。
“你又没有试过!”费琏说完,将读取器举起,就要往哈肯脑袋上戴。
“我不用试也知道。”哈肯说着一闪身躲了开去,接着又逃到了另外一个屋里。
费琏抛下机器,追了进去,喝道。“你害怕什么?”
“不是害怕!”哈肯耷拉着应道,心想我哈肯也有今天啊。
费琏坐了下来,准备开始车轮战攻坚战,放低了声音,以退为进,看着地板悠悠地说道。“给你自己用,你就害怕,第一次给我用的时候,你就不害怕了?”
“那是因为我知道它的原理。”哈肯凑了过来,好言好语地解释着。
费琏猛地抬头,冲着哈肯嚷道。“没错嘛,你知道它的原理,就更不用害怕啦。”
“可是,这样有什么意义吗?”哈肯边说着往外溜。
“没有什么意义,就是想让你也来一下。”费琏喊道,追着往外跑。
费琏逮住哈肯,掐着他的耳朵扳着脖子说:“总之,你也得有这么一次。”
“这是科学,不是玩儿。”哈肯拨掉费琏的手,一副认真严肃的神情说着。
费琏一副很严谨很科学的神情,直视着哈肯说:“科学就是从第一次开始的。”